第十章

萧淮安将我带到了东宫。

剥下衣衫时，他才发现我满身伤痕，很多处甚至深可见骨。

东宫的烛光亮了一夜。

所有太医都被召来为我医治。

可他们一个个跪伏在地，口口声声都在说，我时日无多。

「太子妃身体本就被禁术侵蚀，近些时日又多遭磨难......不是老臣医术不精，实属是回天乏术。」

萧淮安没有说话，只是抬了抬手。

手起刀落，太医的脑袋咕噜噜地滚到了角落。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如果笙雪死了，太医院的所有人，都要给她陪葬！」

一片寂静中，一名太医颤巍巍地膝行几步。

「臣有一法，但是恐有伤殿下龙体，且并无完全把握，不知......」

「说。」

「太子妃是因巫族禁术反噬身体才如此虚弱，殿下常年被巫血滋养，或可用心头血入药，兴许可解燃眉之急。」

听到这样的方法，萧淮安也丝毫没有怒气，反而眼中满是希冀。

「这样便好，能活就好。」

往后的每一日他都剜血入药，强行喂给我吃。

会时常带我登上高台，让下人放飞各种鸟儿让我看。

还请来高僧为我祈福，日夜焚香祈求我能多活几日。

每隔几日便会将半死不活的夏婉带到我面前。

他命人拔去她的舌头，每日凌迟十刀，既不致命，却又让她痛苦不堪。

看着夏婉痛苦地挣扎，他抱着我笑得一脸开心。

「笙雪，她伤了你，那我就让她受到百倍的惩罚。我也伤了你，你想怎么罚我？」

可我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无悲无喜。

他拿着刀在自己胸口刻下我的名字。

甚至在一个夜晚挥刀自宫。

他说，这是他害死亲子的报应。

可即使他为我做了这么许多，我的身体还是一天天地衰败下去。

原本合身的衣物，如今只是虚虚挂在身上。

眼中只有一片死寂，没有一丝光亮。

萧淮安又杀了几位太医。

进来时满身的血腥气。

我听到外边传来的鸦啼，唇角勾起，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次笑容。

「萧淮安，我要回家了。」

见我开口，萧淮安欣喜地扑到我的床前，想要抚摸我，看到自己满手鲜血又退却了。

可听清我说的话，却骤然抱紧我。

「不，你回不去的，你永远都是我的。笙雪，生生世世，我都要缠着你。」

可我只是看着他笑。

夏婉已经死了，不是死于折磨，而是巫血。

下一个，便是萧淮安。

——

草原的铁骑踏碎了皇城的宁静。

外边一片嘈杂。

下人们四散奔逃着，我这儿却静得出奇。

萧淮安缓步走进来时，我穿上了北疆的服饰。

「笙雪果然神算，如今伯父已兵临城下，我们一起去见见家人好不好？」

说罢并不等我反应便抱起我走了出去。

宫中一片混乱，只有萧淮安抱着我安静地走着。

他像是要把当年未说的话统统都说出来一样。

不停地念叨着。

「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是醒着的，可我时常被追杀，只能装死。」

「后来发觉你们没有恶意，我也并不敢多话，毕竟我长在皇宫。」

「你时常在我身边提起家人，我当时真的很羡慕。」

「你说你想变成一只小鸟，我又何尝不想，可我不能。」

「我不知你为救我竟付出那么多，可我却......」

说到这里，他已抱我走上城楼。

望着城外黑压压的铁骑，他笑得一脸淡然。

「笙雪，你陪我一起死好不好？」

他说得那样轻巧，仿佛在说要不要一起用膳。

可下一瞬，小巧的匕首刺破皮肉。

我狠狠地将刀又推进几分。

口中溢出鲜血，他却将我抱得更紧。

「萧淮安，你我之间，早已不死不休。」

他笑着握上我的手，用力地将匕首拔了出来。

而后又狠狠刺下。

「笙雪，心脏，在这里。」

说着俯身吻上我的唇。

「笙雪，我的妻。」

他眼中带笑却流出泪来，慢慢地跌坐在地。

手却不愿松开。

见他瞳孔慢慢失去焦距，我心中满是悲凉。

我这一生。

前十五年是前世积福，家人疼爱，生活富足，无忧无虑。

后五年，便是今生的冤孽。

族人被灭，孩儿惨死，皇兄更是被我亲手杀死。

可怨可恨之人都已不在。

这罪孽，该由我来终结。

站上城楼边缘。

我看到父皇悲痛的目光，母后在他身侧早已泪流满面。

或许，如此便好，这样，最好。

我张开双臂，纵身跃下。

此生债，到此结。